屈原的《九歌》以瑰丽的想象刻画出上古诸神的形象，留给后人浪漫的诗篇。近日，青年舞者胡阳根据屈原同名诗作执导的舞蹈诗剧《九歌》在天桥艺术中心首演，用高难的舞姿、浪漫的想象，张扬着年轻一代舞者的文化情怀和对传统美学的深深致敬。
椭圆形的天幕笼罩在舞台上空，有限的舞台化作无限的宇宙，充满威慑力的东君、曼妙轻盈的云中君、“囚徒感”的山鬼、自在灵动的河伯、彼此魂牵梦绕的湘君和湘夫人，以及肃杀的司命相继登台，在光影塑造的天地、山石、云水之间，组成《九歌》的诸神世界。
本报记者 方非摄
这是胡阳第一次执导大型舞台作品，并在其中饰演山鬼。“作为演员，我对舞台并不陌生；作为导演，我对舞台是陌生的。”胡阳坦承，这一次，他需要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地表达出来，与多位主创主演共同完成创排。
胡阳一直深爱屈原的《九歌》，他爱屈原华丽的辞藻，也对其描述的上古祭祀文化充满好奇，“我看了很多研究屈原的资料，包括屈原的人生际遇、流放途中的心境，我总觉得，屈原把他个人的心境转移到了诸神身上，那么我也可以把当下的精神和心境，谱写到诸神身上。”这么一想，他便觉得《九歌》中的众神不再遥远，“它们是人类对精神边界的探索，人们会把己所不及的情感付诸神像，今天的人一样可以为神赋予生命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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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部非常有胡阳个人化色彩的舞蹈诗剧应运而生。他无意于去复原《九歌》诞生时的古楚乐舞，也无心去塑造激烈的戏剧冲突，而是把他对自由、对爱情、对生死的思考灌注在众神之上，延展出充满肢体美感和技术难度的作品。
在他的号召下，中国舞坛一批顶尖舞者应声前来，组成了无与伦比的豪华阵容——李祎然、张翰、王思龙、李艳超、苏鹏、耿子博，这些在《只此青绿》《红楼梦》《孔雀》等热演舞台作品中大放异彩的演员，都贡献了亮点颇多的表演。阮演奏家冯满天也作为特邀作曲，携阮登台出演司命一角，丰富了《九歌》的表现形式。
作为一部在气质上贯通古今的舞蹈诗剧，《九歌》的配乐没有局限在传统音乐的范畴。该剧作曲之一、青年作曲家杨帆在创作全剧高光舞段——山鬼与河伯的音乐时，胡阳告诉他，想在河伯音乐中听到在森林中穿梭的感觉，配合舞蹈动作中不断的托举共同呈现，于是，杨帆用阮、箜篌等中国传统音乐的音色，和打击乐的散点音乐配合，再加上吟唱的形式，形成极致的音乐呈现。全剧的音乐都以表现情绪为第一要素，“东君”“云中君”的篇章中，部分音乐具有太空感，湘君、湘夫人的配乐则出其不意地运用了钢琴伴奏。
《九歌》的服装及舞美呈现也暗藏巧思。该剧服装设计阳东霖介绍，《九歌》服装颜色的设计来源于原著中对自然植物的描述，“我们没有让山鬼穿上树叶，戴上鲜花，而是从用色的角度提取。山鬼的暗绿色，湘夫人的胭脂色，湘君的花青色，都是极具中国意韵的传统用色。”用料上，他采用极薄的真丝面料，塑造神仙飘逸灵动的形象，“尤其是张翰饰演的河伯，我们希望他像白鹤少年一样穿梭在云水之间，呈现出全新的、简洁的、符合当代人审美的中国神话体系。”
本报记者 方非摄
舞蹈诗剧《九歌》对中式美学的张扬赢得了很多观众的喜爱。一位观众在观演后感慨，全剧敬天地、敬日月、敬山河、敬鬼神、敬生命的诗意，充满中式哲学韵味。一位中文系在读学生非常喜欢《九歌》对屈原作品的再阐释，“文学作品的价值不在于文本本身，而在接受阐释的过程中实现，胡阳的山鬼不是‘被薜荔兮带女萝’的窈窕，是久居高寒料峭的寂寥。他似乎想冲破这境地，但每次越界都遇到无尽的彷徨和无措，只有退回原地，似梦一场。”
【专家快评】
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 冯双白：
胡阳执导的舞蹈诗剧《九歌》可以被看作是年轻一代中国最优秀舞者对于两千多年传统文化的致敬，也是一首胡阳自己心中的神灵颂歌。作品选择在端午节后问世，无形中借助了屈原的神力，却几乎没有屈子的幽怨和愤懑。舞台颇有格调，简洁而空灵，“司命”阮的演奏特色鲜明。富有感染力的音乐旋律里，剧中舞蹈可圈可点，山鬼的张力、云中君的飘忽不定、河伯与山鬼的默契、湘君与湘夫人的“里应外合”，都留下了较深的印象。明星舞者的加盟，他们成熟的舞台魅力，为胡阳增添极大助力，显然增加了该剧的观赏性和话题传播力度，让未来市场多有期待。当然，我认为，该剧的文学立意与舞台呈现之间尚缺少契合度，历史上《九歌》诸神的文化内涵与该剧舞蹈形象的独特性之间也需要进一步“灵魂相交”。我希望胡阳和他的舞者们，路漫漫兮多求索，进一步“天问”。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文联首批特约研究员 金浩：
舞蹈诗剧《九歌》将传统善舞之韵赋予了当代抒发，以东方身体美学唤醒人们的心灵涤荡。舞者那“无声地言说”似藏在灵魂里的语言，每个动作都是一个字，组合成《九歌》这首诗。诗剧中的各个舞段与舞者内心情愫、和谐一致地呈现在舞台之上，使舞蹈化的抽象动作细腻地施展在对神灵间的眷恋，表现出深切的思念或所求未遂的伤感。
中国戏曲学院艺术管理与文化交流系副主任 宋之歌 ：
屈原的《九歌》寄情于山川神衹草木风物，塑造了超脱尘俗的众神形象，凝结成合歌而舞，充满仪式场面的动人诗篇。舞剧《九歌》将原著诗性所具备的“听得见的律动”和“看得见的仪式”具象化到舞台上，在天地初开、破土灵动的舞台空间中，既还原又创造了屈原笔下的诸神形象，借助舞蹈语汇，回溯身体语言，想象神的翩跹，呈现了超脱于叙事功能、舞蹈技巧和舞剧程式的自然之舞，汇成了连通天地本源、追寻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其中，司命一角由冯满天饰演，司命弹拨琴弦发出玄黄洪荒之声，铿锵激越之中挥动手指，指向天空神秘的方向，告知众神“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最终命运轮回复归太一。再一重视角，坐在观众席的观众与众神共置天地之间，在剧场里完成了“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的过程，绵延了舞剧《九歌》的审美空间。